清末東三省整理舊軍活動述評

一、清末東三省歷次整理舊軍概況

在義和團運動之前，東三省的軍隊主要奉天奉軍三十營，仁育兩軍二十營，興京練軍二營；黑龍江鎮(zhèn)邊軍十八營，新軍十八營；吉林靖邊軍十八營三哨，其他練軍三千余人。[《東北義和團檔案史料》，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61頁。]這些軍隊或是練軍、或是防軍，其營制餉章大致仿自關(guān)內(nèi)的練軍、防軍。庚子事變，三省原有軍隊或被消滅，或潰散。為維持治安，在沙俄占領(lǐng)軍的允許下，黑龍江募集制兵二千人“分布蘭蘇慶各要沖，借資鎮(zhèn)攝”；[ 《東北義和團檔案史料》，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533頁。]吉林成立捕盜隊四千三百零二員；[ 《東北義和團檔案史料》，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11頁。]奉天則“酌留馬步五六千名，專為緝捕盜賊之用”。[ 《東北義和團檔案史料》，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67頁。]也就是說，自光緒以來東北積三十年之力所練軍隊被沙俄摧毀殆盡，所余僅是警察性質(zhì)軍事力量一萬多人。

光緒二十七年（1901）七月《辛丑條約》簽訂后，清政府“通諭各督撫認真裁節(jié)，另練有用之兵”，對原有制兵防勇則“嚴行裁汰，精選若干營分為常備、續(xù)備、巡警等軍，一律操習(xí)新式槍炮，認真訓(xùn)練，以成勁旅”。[ 《清光緒朝實錄》，卷四八五，頁一一。]這是清政府試圖進行軍事改革的開端，也是全國各省整理舊軍的開始。

此時沙俄仍舊占據(jù)者東三省，一切地方改革措施自然無從談起。光緒三十年（1904），黑龍江情勢稍定，副都統(tǒng)程德全以“黑龍江營務(wù)疲憊，擬改營制餉章，以資騰飽”為由整頓舊軍，將原有制軍改為巡警軍，分為中、左、右三軍，總計馬步十營。 實際上率先開始了東三省整理舊軍活動的序幕.光緒三十二年（1906）三月，盛京將軍趙爾巽即著手整理奉省軍隊，奏報將原有奉天游擊隊改編成中、前、左右、后、副左、副右、副后八路奉軍，并募練成新安軍四營、盛軍二營，總計馬步四十四營。

與此同時，鑒于東北的內(nèi)憂外患，清政府將原將軍體制為行省制，派遣徐世昌擔任首任的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到任后，大刀闊斧的對三省軍事進行改革，主要措施有編練新軍、設(shè)立軍事學(xué)堂、設(shè)立新的軍事機構(gòu)等，在舊軍方面則按照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陸軍部頒布的巡防營營制要求對三省舊軍進行統(tǒng)一改編。在徐世昌的統(tǒng)一部署下，奉省率先將原有軍隊統(tǒng)一改編為五路巡防，每路九營，總計四十五營。黑龍江則在宣統(tǒng)元年（1909）對舊有巡防隊再次進行整理，改為五路巡防，總計二十三營。吉林巡撫朱家寶則裁去吉林原有的捕盜隊八營，留三十二營，并按章程改為五路巡防。到宣統(tǒng)元年，東三省整理舊軍的工作全部完成，也在事實上結(jié)束了自義和團運動以來東三省的整理舊軍活動。 

二、整理舊軍的主要措施

清末東三省整理舊軍的活動主要圍繞著營制、餉章和裝備三個方面進行。下面就此分別論述：

（一）統(tǒng)一營制

營制不一向為東三省軍制亂象之表象，各省軍制不僅名目繁多，即使一省之內(nèi)，一營之內(nèi)編制也各不相同。庚子事變之后，奉天“各府廳州縣或稟請?zhí)砟甲o勇以資捍衛(wèi)，或就近收服降匪”對一些大股土匪“隨時收編成營，少或數(shù)十人，多則千余人，人數(shù)愈多營制俞亂”。

程德全曾在庚子事變后說黑龍江的軍事狀況是“惟是章法屢更，錯綜互異，或先添而后改，或昔有而今無，卒伍紛紜難歸一律?！盵 《奏為黑龍江營務(wù)疲憊擬酌改營制餉章以資養(yǎng)飽而期得力折》，《程將軍（雪樓）奏稿》，卷二

]為此各省在整理舊軍時都將統(tǒng)一營制作為重中之重。

先是光緒三十年（1904）九月，將黑龍江原有的制軍改為巡警軍，統(tǒng)一了全省營制。但是不久營制的統(tǒng)一既被破壞。先是在光緒三十一年（1905）三月募練護墾馬隊、步隊，又在光緒三十二年（1906）正月募練捕盜營，后又在光緒三十二年（1906）七月將巡警軍改為巡防隊。在短短兩年時間內(nèi)，原本劃一的營制再次錯綜互異。奉省則在光緒三十二年由趙爾巽對原有軍隊進行整理，分為八路。[ 《奉天趙將軍奏裁并奉省營務(wù)厘定餉章折》，《東方雜志》。第3卷第6期。]初步統(tǒng)一了奉省的營制。但是對新招撫的馮德麟的新安軍則未進行整理。

到宣統(tǒng)元年，徐世昌根據(jù)陸軍部的要求，各省巡防隊改編完成，營制再次歸于一致。各省巡防隊編為五路，每路馬步各營不一。步隊營制，每營三哨，每哨八棚，兵夫301人；馬隊營制每營三哨，兵夫189人，馬135匹。

造成營制變更頻繁的原因一方面是中央政令更迭頻繁，無統(tǒng)一規(guī)劃。光緒二十七年（1901）清政府要求各地裁汰舊營，將原有軍隊改編為常備、續(xù)備、巡警等軍。黑龍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將原有軍隊改編為巡警軍。光緒三十年（1904），清政府對軍事改革的認識開始轉(zhuǎn)變，要求各省編練新軍并將原有舊軍改名為巡防隊。但是直到光緒三十三年（1907）陸軍部才正式頒布巡防隊營制章程。也就是說，自清政府開始施行新政以來，對舊軍的改革要求一變再變，并無一定定制，全憑下屬各省督撫的對政策的領(lǐng)會理解，造成的后果也只能是各省無所適從。造成營制更動頻繁的另一個原因是東北地方大員受制于自身學(xué)識、素養(yǎng)的局限，對軍事改革認識不夠。無論黑龍江將軍程德全、吉林將軍長順還是奉天將軍曾祺、趙爾巽，他們都是出身于舊官僚，對世界軍事發(fā)展認識不夠。對整理舊軍所能做的也就在原有防軍、練軍營制的基礎(chǔ)上加以裁汰挑揀，而不能有所創(chuàng)新。在陸軍部頒布《試辦巡防隊章程》后，有了新的依據(jù)，再加上東北改為行省，由能吏總督徐世昌統(tǒng)一籌劃，東北的舊軍整理才算真正完全，取得較大成果，各方面都能做到有章可循，有據(jù)可依。

（二）厘定餉章

餉章也包括兩方面，一是一省軍隊的總經(jīng)費，二是官兵個人待遇。

東北軍隊餉章最大問題即軍費浩繁。光緒三十年在程德全將原有舊軍十營改為巡警軍后，常年需銀十三萬二千余兩。[ 《奏為黑龍江營務(wù)疲憊擬酌改營制餉章以資養(yǎng)飽而期得力折》，《程將軍（雪樓）奏稿》，卷二。]在光緒三十二年將巡警軍改編為巡防隊后，在原有餉章以外又增加津貼十七萬九千七百一十二吊。以至于徐世昌對黑龍江的軍隊薪餉有“糜餉五十萬而不能得一兵”之語.徐世昌就任東三省總督后，原有舊軍餉章進行大刀闊斧的整頓。經(jīng)過這次的整理，各省的軍費大大降低。徐世昌之所以能夠壓縮原有軍費，一個重要的舉措即縮小原有軍隊的編制，如奉天由八路改為五路。這樣一來，營以上的統(tǒng)領(lǐng)機關(guān)所需經(jīng)費大大減少。另一個舉措是減少每營的兵額。

在減少總經(jīng)費的同時，官兵的待遇卻大為提高。以管帶為例，在趙爾巽對奉天原有舊軍進行改編前，管帶每月薪水五十兩，辦公費八十兩，合計一百三十兩。在趙爾巽第一次對舊軍整理后，馬隊管帶的薪水為五十兩，辦公費八十兩，公費津貼五十兩，總計一百八十兩。[《奉天將軍趙奏裁并奉省營務(wù)厘定餉章折》，《東方雜志》，1906年，第3卷。]趙爾巽以增加管帶的辦公經(jīng)費的辦法，普遍提高了官兵的待遇。宣統(tǒng)元年徐世昌再次對舊軍的餉章進行整理，待遇未曾改變。但在徐世昌整理舊軍之前，各營的官兵由各人自備的服裝、雨衣等改為由官方統(tǒng)一發(fā)放。單夾棉衣、號帽、草帽、布靴每年發(fā)一次；雨衣帽皮衣褲每兩年發(fā)一次。此外防營還規(guī)定每次開拔或者出征每月可領(lǐng)津貼一兩。如此，官兵的待遇在事實上是有所提高的。無論在官在兵薪餉的提高非常明顯。

（三）更新裝備

東三省舊軍槍械裝備最大特點是龐雜。光緒三十一年（1905），徐世昌在秘密考察東三省后，也曾上奏朝廷說奉天省軍隊除中路六營裝備較優(yōu)外“其余各營所用槍械，名色不一，類多舊式，無從辨別”。事實也確實如此。光緒三十年（1904），盛京將軍增韞曾發(fā)文東三省督轅糧餉處，要求給巡防隊的前身巡捕隊管帶張作霖部所用私人槍械按市作價。在此次所列的裝備中在張作霖所部槍械中，光口徑就三種，在一營當中更是裝備了八個種類的槍械。為此，在整理舊軍過程中，奉吉黑三省都盡量更新舊軍裝備。程德全曾在光緒三十二年去天津購買馬步槍一千八百三十五桿，后又在奉吉林天購買俄國槍械三百桿，日本槍械五百五十桿。然而這些槍械對整個三省軍隊來說卻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的，更不用說裝備給巡防隊。清末陸軍部計劃全國編練三十六鎮(zhèn)，東三省每省需練新軍一鎮(zhèn)，即需槍械近萬支，再加上警政的建設(shè)，各處警察都需要槍械。槍械的缺乏是顯而易見的。另一方面，地方財政緊張，根本沒有多余款項去購買大宗槍械，對軍隊的裝備進行更新?lián)Q代，其裝備龐雜的特點依舊如故。

三、結(jié)   語

面對東三省嚴峻的內(nèi)憂外患，各省地方大員花了大量精力對三省的舊軍進行整理，以期能造就一支外能抵御外侮，內(nèi)能綏靖治安的軍隊。然而過程卻頗為曲折，效果也不大明顯，直到陸軍部頒布《巡防營試辦章程》，在東督徐世昌的籌劃下，三省軍隊的領(lǐng)導(dǎo)體制、營制、餉章才得到統(tǒng)一，整理舊軍的活動才算獲得成功。

盡管如此，經(jīng)歷次整理舊軍，其中一些痼疾仍舊遺留下來。首先是人員素質(zhì)問題。程德全說黑龍江的制軍“其人皆零星湊集，非潰兵逃卒雜出其間，即籍尺伍符半同虛設(shè)?！毙焓啦舱f黑龍江“兵丁良莠不齊，素?zé)o訓(xùn)練，不知軍紀為何物”。吉林省軍隊則“多半吸食鴉片煙，開辦以后逃亡甚多”“兵丁僅習(xí)步法，尚未能托槍，能柔體操著僅五十余人”。這還是在程德全、趙爾巽等人對原有舊軍多次整頓以后的情況。事實上，無論是程德全還是趙爾巽，對原有軍隊的整頓大多側(cè)重于營制。如黑龍江的巡警軍改為巡防隊僅營制餉章有所改變，在人員方面變動不大。奉省的張作霖部在改為巡防隊時，也并未對兵丁進行裁汰，更未對官兵的素質(zhì)提升作任何努力，只是對其中個別軍官稍作調(diào)準。其次編制裝備上的落后時代。進入新世紀以來，現(xiàn)代化的軍隊早已是一支集合各兵種的合成化軍隊，炮兵、輜重兵、工兵早已成為軍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縱觀歷次整理舊軍過程，在編制仍以早年防軍、練軍章程為藍圖，在裝備則以步槍為主。雖然在實際的剿匪過程中，多需要炮兵等其他兵種的協(xié)助，但在編制上仍無炮兵的編制。為此各軍只得將炮兵設(shè)立在編制之外。如黑龍江巡防隊所有的炮兵其經(jīng)費編制并不在防營內(nèi)。張作霖所部炮兵也未正式編入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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