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電影《雪花秘扇》中的民俗禮儀-藝術論文

　《雪花秘扇》系美籍華裔女作家鄺麗莎的英文小說，后改編成電影。該片由兩條線索平行敘述：一條起自中國19世紀發(fā)生在百合與雪花之間的故事，百合與雪花在幼年時即結為老同，隨著年齡的增長，原本家境貧寒的百合因為外貌出眾和一雙完美的小腳而嫁入富足之家；而原本出身于書香門第的雪花因為家道中落不得不下嫁于鄉(xiāng)間的屠夫。兩人的命運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友情也隨著地位與家境的變換而產生了隔膜，因為誤解的產生，讓她們的友誼遭遇到崩解的威脅，最后，誤會在雪花臨終前得以化解；另一條線索是發(fā)生在中國現(xiàn)代的尼娜與索菲婭之間的故事，兩人是要好的朋友，經常在一起玩耍、學習，一次偶然的機會，索菲婭從姑姑口中聽說很久以前在鄉(xiāng)下關于同齡女孩子結為老同的故事，深受感動，相知相惜的索菲婭與尼娜在姑姑的主持下結為老同，并發(fā)誓彼此要成為對方一生最知心的姐妹。后來，隨著兩人各自戀愛時發(fā)生的種種誤解、猜疑，她們的友情像雪花與百合的友情一樣也遭遇到了分裂。索菲婭不幸遭遇了車禍長時間處于昏迷狀態(tài)，這段生死離別讓尼娜再次感受到兩人之間不可磨滅的堅固友情。影片的最后，伴隨著尼娜發(fā)自內心的傾訴，索菲婭漸漸蘇醒。兩人緊緊擁抱，現(xiàn)代版的老同之間的誤會也冰消雪融。

　　電影在兩條線索之間交錯進行，講述了發(fā)生在清末和當代的兩段女人之間的凄美柔婉的感情故事。在影片中，除了她們純美的女性情誼打動人心之外，其中的民俗禮儀魅力更是煥發(fā)出別樣的光彩。

　　民俗禮儀之一：“哭嫁”

　　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四大禮儀有誕生禮、成年禮、結婚禮、喪葬禮。相對于其他三種人生禮儀，結婚禮留在人們的記憶中最為深刻、持久。所以，不同時期、不同國度、不同民族都十分重視婚禮。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流傳下來的結婚習俗也不盡相同?！堆┗厣取氛故玖?9世紀末發(fā)生在湖南少數民族地區(qū)的結婚禮儀中的“哭嫁”這一重要的習俗。

　　“哭嫁”寓意著即將出嫁的女子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在出閣之時要用“哭”這一形式傾訴心中復雜的情感，這情感中即有欣喜與悲泣，欣喜的是自己要出嫁從此踏入人生的另一階段，悲泣的是與親人別離之時的依依不舍之情。在當地人眼中，“不哭不熱鬧，不哭不好看”，“女子會哭才是德”，哭得動聽、哭得感人的姑娘，將是聰明伶俐的好媳婦。她們在十二、三歲時就要開始學習哭嫁歌，在婚前半月至一月開始哭唱，這種哭嫁歌可以是歷代相傳的固定創(chuàng)作作品，也可以是觸景生情的即興創(chuàng)作?！翱藜薷琛蔽霓o巧妙，哭詞長短成句，格調新穎，富于詩韻和樂感，寓意深刻，它的內容既可以抒發(fā)對父母養(yǎng)育之恩的感謝，表達姊妹之間的情義，或是抨擊對封建婚姻禮教的不滿，也可以是勸人之道，做媳之道的。

　　在《雪花秘扇》中，百合出嫁前夕，《伴嫁歌》中這樣吟唱：

　　“藤葸發(fā)花十二枝，雙吹雙打送上門；廳屋中間有條藤，藤葸發(fā)花十二層?！?/p>

　　百合出嫁當天，《哭嫁歌》中是這樣表現(xiàn)的：

　　“新打剪刀裁面料，裁起面料穿高紅，穿起高紅深拜爹。”

　　“哭嫁”與其說是哭，倒不如說是唱，“哭”只是載體，載的是“笑”、是歡樂，以歌代哭，以哭伴歌，這時“哭”已失去文字的本義而飽含深層的文化內涵。它可分為“一人哭唱”“兩人哭唱”“多人哭唱”等形式，《雪花秘扇》中表現(xiàn)的就是多人哭唱的形式。

　　出閣姑娘要哭嫁的習俗沿襲至今，它以哭唱的方式，將姑娘細膩的感情、復雜微妙的心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可謂是湘西少數民族文化的獨特魅力。影片《雪花秘扇》將這一民俗作了生動的刻畫。

　　民俗禮儀之二：“女書”

　　“女書”是湖南省江永縣“三千文化”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深厚的歷史底蘊，曾被譽為南楚奇字、文字奇觀、閨閣奇跡，這種神秘的文字誕生于明末清初的湖南省永州市南部的江永縣。江永縣地處湘桂邊境線上，東西兩邊由萌渚嶺和都龐嶺圍護，形成自北向南的長條形山谷盆地，女書就產生于這樣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中，所以它又叫“江永女書”。因為中國傳統(tǒng)的封建思想剝奪了女性讀書識字的權利，所以，當地的女性便發(fā)明了女書，她們在一起做女紅的時候會邊唱歌邊用刺繡把歌唱的內容用圖案記下來，她們采用這種男人所不識的隱蔽方式訴說衷腸、互通心跡，后來就慢慢演變成了女人之間秘密交流與通訊的方式。它只在女性間流傳，不為男性所識。它的載體通常為手寫本、紙扇、巾帕、紙片等。女書非常講究形式美：寫于紙扇上的女書，多以花鳥圖案進行裝飾；寫在紙張上的女書，多在紙張的四角配以花紋；織繡在巾帕上的女書，則更是精美的女紅工藝品。在影片《雪花秘扇》中，雪花與百合之間的交流就是通過紙扇這種載體來進行傳達的。女書從外觀上看，造型獨特，筆跡秀麗娟細，整體輪廓呈現(xiàn)長菱形，看上去像月牙、又像暢游在水里的魚兒。

　　女書作品多為歌體，一般為七言詩體唱本。長的女書可達幾千字，短的只有幾十字?！堆┗厣取分醒┗ㄅc百合之間的交流的女書通常是比較短的文字。

　　女書作品的內容大致可以分成如下幾種類型：

　　1婚姻家庭類作品?！堆┗厣取分邪俸铣黾拗畷r的“哭嫁歌”即屬于此種類型。
　　2祭祀類作品。它可以追悼剛剛故去的親人，也可以祈禱神靈的庇佑。
　　3社會交往類作品。它涉及人際交往、感謝、慰問、責罵等。《雪花秘扇》中雪花和百合之間交流的女書多可歸于此類。
　　4幽怨私情類作品，包括日記和傳記。
　　5教育娛樂類作品。它包括了鄉(xiāng)里逸聞、歌謠謎語、倫理作品、歷史故事等。

　　女書具有特殊的社會功能，在影片《雪花秘扇》中，女書主要承載著這樣的功用：

　　其一，結拜姊妹。雪花與百合在姑婆廟結拜為老同時，用“以我雙手向你開，相惜憐愛永不悔”這樣的女書表達了二人的心跡。

　　其二，書信往來。百合與雪花相繼出嫁之后，很少有見面的機會，彼此對對方的思念之情主要是憑借寫在折扇上的女書進行傳遞。百合嫁入富裕的陸家，想去看望雪花而遭到婆婆陸夫人的反對，無奈之下托丫頭勇剛把寫在折扇上女書信交給雪花：“且把心事化風轉，悲喜任之難割分，你我長日不得見，時刻想念牽掛著?！弊肿志渚渫嘎吨鴮ρ┗ǖ乃寄钪椤．斘烈咚僚爸畷r，百合寫給雪花的女書表明了當時的情形與對雪花的牽掛：“歡喜不盡俱得子，可嘆世事怎如意，村中疾患正當時，墳頭新土連成片，人人害怕家家慌，不知荊田現(xiàn)如何?！碑敯俸蠈⒁タ赐┗ㄖ畷r，又是這樣表明自己的歡欣之情：“分離多載真難舍，家中事多十分難，修書戲言多交心，滿心歡喜相會身。”因為一場誤會，雪花向百合發(fā)出了斷絕情誼的女書：“至親至愛我老同，我身已是運不轉，不比當年風光時，荊田姐妹三金蘭，與我長行不嫌棄，嘆聲老同勿掛懷。”

　　其三，訴寫內心的情感。當窮苦出身的百合出嫁之時，她用女書記載下了自己的心情：“我將出嫁桐口村，家中人人多喜歡，金蓮使我時運轉，姐娘不應慢來教?！奔奕敕蚣?，百合生了孩子后，又用女書作了這樣的表達：“姐娘教我宜知禮，應憑品德配夫郎，三餐茶水多端正，孝順公婆理應當，高門貴府來有日，難為今日痛斷腸。”當百合的夫君外出一年歸來之時，她的公婆業(yè)已故去，百合成為村長夫人，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這樣的：“公婆病火染得重，送鬼不靈落陰府，正月新年坐陸府，跨入大門夫為主。”

　　出身于出書香門第、祖父曾為朝廷大學士的雪花，因為父親沉溺于吸食鴉片，導致家境漸漸衰落，面對這種境況，雪花用女書表達了對家道中落的痛惜之情：“有意傾心兩相知，不忍訴苦毀歡顏，我本千金貴世女，老父散家為鴉片，命運生來本不同，情深義重敢爭天?！?/p>

　　雪花與百合從小就開始在一起學習女書，她們的女書寫在折扇上，折扇成為二人之間的一種密信，成為友誼的見證，也成了女性心靈世界的投影。女書作為世界上惟一的女性文字，是“老同”之間交流的主要工具與載體，是她們之間秘密交流的語言，它是人類歷史上一個神奇而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也是我國民族文化的寶貴資源。

　　民俗禮儀之三：“老同”

　　“老同”指的是同年同月出生，且長相脾氣極為相近的女孩子結為推心置腹的姐妹?！袄贤笔枪糯咏Y拜之后情同手足的一種親密關系，結為老同的姊妹，要經常往來、相互照顧、相互愛惜、同舟共濟、同心同德、互相幫助。這是女人間最高的關系，它甚至超越夫妻、姊妹，她們相互溝通的秘密暗語主要是通過“女書”。

　　《雪花秘扇》讓更多的人了解了“老同”，若要結拜為老同，需要在神佛前盟誓，要有見證，要彼此不離不棄，雪花與百合結為老同之時，就前往姑婆廟，在姑婆神的見證下結為姊妹。這份友情從六七歲開始，貫穿她們?yōu)樯倥?、為人妻、為人母的各個時期，在無情的世事浮沉中帶給彼此最后的安慰。

　　尼娜和索菲婭情似姐妹，為了索菲婭，尼娜可以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顧，在自己的高考試卷上寫下索菲婭的名字，最終被罰以三年不得參加高考；為了索菲婭，尼娜可以放棄到紐約的寶貴機會。正是“老同”的愛和忠誠才支撐著雪花和百合走完了辛酸的一生，才支撐著尼娜放棄了到國外的機會而堅守在出了車禍的索菲婭身邊，陪她度過艱難的時刻。

　　但“老同”不能與現(xiàn)下的女同性戀情結畫等號，她們之間的情感與依戀是一種微妙的女性情誼，它既有人性深處的情愫，也有個人的情懷成分，也仿佛有著某種意義上的宗教色彩?！堆┗厣取分小袄贤敝g的情誼或許正是當下人們之間所缺失的，她們用女書交流著友情，她們的情誼更像一種“心靈瑜伽”，可以讓我們得到心靈的寧靜。

　　民俗禮儀之四：“三寸金蓮”

　　纏足是中國古代特有的習俗，持續(xù)了一千年的時間，它體現(xiàn)了中國古人的獨特怪癖的審美習俗和男尊女卑的社會結構，從性別的角度看，它顯然是父權制對女性的戕害，使女性成為供男性把玩之物。小腳之所以被稱為“金蓮”，得之于佛教文化中的蓮花，蓮花寓意圣潔、美好、高貴，小腳有“金蓮”之稱，也有此層含義在里面。清朝時，腳的形狀、大小成為評判女子美與丑的審美標準。一個女子，是否纏足，將會影響到她個人的幸福。

　　影片《雪花秘扇》中，百合與雪花幼年相繼纏足，痛苦難耐，當百合痛得喊：“疼！媽媽，我什么時候才可以出去玩”時，百合的母親回答道：“這比玩重要多了，你必須纏上一雙完美的小腳，媒人才能給你找到好婆家……”百合艱難地用小腳練習走路時，百合的母親又作了如下勸說：“痛苦中才能發(fā)現(xiàn)美，苦難中才能找到真正的平衡，雖然給你裹腳讓你受點苦，可是真正受益的還是你。”媒人看到百合的腳，贊嘆道：“這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腳，這才是真正的金蓮花?！币驗槿缃鹕?，改寫了兩個人的命運，百合因為裹了一雙完美的小腳，從此由貧寒之家嫁入富足之家，而雪花卻從富足之家嫁入貧寒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