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象以盡意：第四類喻象：鶴

汪沛

鶴在我國文化里常常和仙道等道家修煉功夫等聯(lián)系在一起。徐渭早年曾有《畫鶴賦》贊美鶴清飛高舉的仙姿妙態(tài)，推命相士“呼余為雞群鶴也”[6]的往事，也正與他鶴立雞群的自我期待暗合。徐渭早年曾隨兄長徐淮煉丹，這種化鶴情結在貧病交加的晚年得到深化，遂有這組七律詩：《聞有賦壞翅鶴者，予嘗傷事廢餐，羸眩致跌，右臂骨脫突肩臼，昨冬涉夏，復病腳軟，必杖而后行，茲也感仙癯之易賊，羨令威而不皆，橫榻哀吟，輒得五首》。該詩序與詩題合一，自比為壞翅鶴，頗得詩趣。

其一詩云：“澤國秋飆海色鮮，飛騰無計只頹然……可憐獨剩滄溟氣，乞與昂藏步榻邊?！豹毘狷Q雖境況悲慘飛騰無計，但舉足之間依舊是“昂藏”不減的“滄溟之氣”。詩人不向悲慘命運低頭的高亢由此可見一斑。其二詩云：“欲鳴不鳴拍不禁，況復蒼蒼萬里心……傾國捧心翻所貴，一庭欹影換清吟?！痹娙丝沾躬毿?，對井獨照，雖如斷翅鶴鰈燮在庭前池后，但“蒼蒼萬里”的雄心不減，他的清吟也換來鶴的應和。病痛的生存體驗中，使他越發(fā)產(chǎn)生超越的焦灼。其三詩云：“朱軒衛(wèi)國羞群載，碧浪焦山暝獨埋，卻憶緱山今夜客，鳳笙明月跨誰來？”幻境消解了詩人的現(xiàn)實痛楚，也使他羽化登仙的意識愈發(fā)迫切。但“紅芝大藥遙難寄，碧海欹巢待不來”，自信為“仙材”的詩人再也不能“胎禽隨地浪投胎”一般，輕易棄置命運的籌碼。結尾“雙脛莫更論長短，愁見江鳧上下飛”的自我警醒，體現(xiàn)出他對現(xiàn)實的憂患和終歸老莊不遣是非的混融。從激烈的人生狀態(tài)屏息回歸克己的自慰，藝術和宗教有效抑制了他的絕望，成為他晚年“擺脫環(huán)境達到迷狂境界”[6]的最佳途徑。

總結生平，徐渭《自畫小像贊》對自己進行了多重喻象的設問：“龍耶？豬耶？鶴耶？鳧耶？蝶栩栩耶？周蘧蘧耶？”作者通過富有道家色彩的描述，自嘲其癡。在“疇知其初”的深度叩問里，表現(xiàn)了近代士人對自身與歷史運命的痛切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