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散文的藝術特色-藝術論文

莊子所生活的動蕩混亂時代，鑄成了他獨特的性格。他憤世嫉俗，玩世不恭。《莊子》一書之所以大量采用寓言形式，用作者本人的話說就是“以天下沉濁，不可與莊語”，由此出發(fā)，他筆下的寓言，不論是記言敘事也好，還是傳情狀物也好，表面看來幽默、詼諧、滑稽、可笑，甚至荒誕不經(jīng)。然而正是在這些“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天下篇》)的神話傳說，寓言故事后邊卻蘊藏了深遠的意境和豐富的意義。使讀者從中領悟到這些寓言本質(zhì)上所具有的莊重性和嚴肅性。同時寓言本身恰又曲折的反映了作者對社會的嚴肅態(tài)度。人們在欣賞這些作品時，不僅能大開眼界，新人耳目，獲得藝術熏陶，而且還能在思想、哲理上得到教益和啟迪?！哆_生》篇中“佝僂承蜩”的故事，寫了一個佝僂老人承蜩，像隨意拾取一樣。請注意操持此事的不是一個體態(tài)正常，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而是一個低頭彎腰，不能仰視的老者，他承蜩的技巧這樣高超，無怪乎引起了過路孔子的詫異，特地去問他。佝僂老人說他之所以百發(fā)百中，是由于“吾處身也，若厥株構；吾執(zhí)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聽后便對弟子說：“思想高度集中，就可以達到神妙境地?！边@個故事中人物的安排，情節(jié)的處理，敘述的內(nèi)容無不使人感到詼諧有趣，讀后，一位端立凝神，群神貫注的老人形象生動地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使人感到這個形象既新鮮又幽默，別有一番情趣。這一故事表現(xiàn)了這位老人異乎尋常地精于專業(yè)，專心致志。另外《達生》篇中“呂粱大夫游水”，《養(yǎng)生主》中“庖丁解牛”等故事也說明同樣道理，都寫的生動幽默，含義深刻，耐人尋味。通過這些故事告誡人們，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長期不懈，專心致志，就能在技藝上達到得心應手，“游刃有余”，“承蜩就掇之”，“蹈水如履平地”這種神奇境界。這在今天不是仍有啟發(fā)意義么?莊子不僅用幽默的語言敘述故事，運用他詼諧有趣之筆刻畫了一系列可笑的怪人形象。莊子在《德充符》中描寫了“哀駘它”的形象，此人面貌奇丑，以至使天下人見了都驚駭，然而婦女卻竟相嫁他；國君要把國事委托給他。這是什么原因呢?這無疑會引起讀者發(fā)問。因為人們愛哀駘它“非愛其形也，愛使其形者也”，是愛他的“德充之美，”這就是所謂“法有所長，而形有所忘”只要有超人的德性品質(zhì)。其形體外表的缺陷和丑陋就會被忘掉。通過這個人物刻畫反映了莊子的美學思想，莊子在對待形體美和精神美之間的關系上，是重視和強調(diào)精神美的。當然莊子所推崇的精神美是所謂的“德充之美”，與我們今天這個時代所提倡的精神美心靈美，其內(nèi)容已經(jīng)是大相徑庭了。然而莊子在處理二者關系所持的方法論是正確的。今天我們?nèi)砸裱撵`美重于外形美，把心靈美置于形體美之上的原則。除此，《德充符》還寫了王駘、申徒嘉、叔山無趾、汗跤離無口、甕罌大癭等，這些人有的斷腳，有的彎腰、背傴、無唇，總之，都是些四體不全，奇形怪狀，荒誕丑陋的人物。由于這些人“德充”，因而使精神美克服了形體丑，從而化丑為美，變殘為全了。莊子還有些寓言，令人莫名其妙，讀后給人荒誕無稽之感，然而細細回味，卻是合情合理，發(fā)人深醒?！稇弁酢分袑懼醒胫邸盎煦纭?，生來本無七竅。北海之帝忽和南海之帝倏，常在“混沌”那相遇，并得到“混沌”殷情招待，于是這兩位好心客人欲感恩報德，要替他鑿開七竅，使他能和常人一樣，能“視聽食息”但鑿到第七日混沌便嗚呼哀哉。這個故事情節(jié)離奇，荒唐謬悠。包含了作者濃厚的情感，運用這種合于情而謬于理的情節(jié)，旨在說明，凡違反事物本性，單憑個人主觀感情用事，即使是好心好意而為之，到頭來仍不免毀于一旦，功敗垂成。在《圣樂》中寫“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盆而歌”，這看似不可思議，荒唐之舉，實乃情到盡處轉為癡，不正是莊子令人掉淚，使人心酸的真情寫照嗎?
二、嬉笑怒罵、痛快淋漓
《莊子》里有些寓言，寫得犀利、辛辣，具有很高的諷刺藝術性。其諷刺矛頭指向王侯將相等上層統(tǒng)治者以及那些提倡“詩禮”“仁義”的儒家人物以及社會不良現(xiàn)象。無論是國家大事，還是生活瑣事。在莊子筆下都能繪成一幅幅絕妙的藝術諷刺漫畫，在其寓言里給人們展示出了戰(zhàn)國時期從上至下，形形色色的群丑圖?！秳t陽》篇，以辛辣的筆調(diào)，揭露了諸侯之間掠奪土地，發(fā)動戰(zhàn)爭的罪惡行徑，將此比作蝸牛之戰(zhàn)，寓意作者對那些自恃強大，爭霸天下的諸侯的厭惡和嘲弄，諷刺意味充溢字里行間，讀后不禁令人發(fā)笑。《人間世》篇。作者借楚狂接輿之口，指出“天下無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把批判之筆指向最高統(tǒng)治者及其“圣人”。《外物》篇“莊周向監(jiān)河侯借糧”的故事，講的是莊周因家貧，向監(jiān)河侯借糧，監(jiān)河侯不愿借，反而說：“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子非常氣憤，說道：“周昨來，有中道而乎者，罔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日：‘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日：‘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游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魚之肆!”故事中的鮒魚據(jù)理力爭，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骨氣和監(jiān)河侯慳嗇的面孔形成鮮明的對比，對統(tǒng)治者本性吝嗇而又極力偽善，給以無情的針砭?！肚锼菲獙憽盎菔┫嗔骸钡脑⒀?，莊子把自己比作“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的鴆雛，來說明自己的高貴品德，而將惠施比作懷抱腐鼠嚇人的鴟鳥，將那可笑又可鄙惟恐失去權位而憂心忡忡的小人丑相，活靈活現(xiàn)，生動形象的刻畫出來：惠子相粱，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日：“莊子來，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日：“南方有鳥，其名為鶴雛，子知之乎?夫鷯雛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鴆雛過之，仰而視之日：‘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嚇我邪!”至于《莊子》對社會上一些傷風敗俗，恬不知恥，不惜將人格拋入九霄云外為統(tǒng)治者效犬馬之勞以追求功名利祿之徒的揭露，那簡直可以說是從嬉笑而變?yōu)榕R了。《秋水》篇，“曹商使秦”的故事，寫宋人曹商出使秦國，得到秦王歡心，賞車百乘，于是對莊子炫耀說：“夫處窮閭厄巷，因窘織履，槁項黃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對他這些抬高自己，貶低對方的自吹自擂給予有力的回擊，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所謂的“長”的本質(zhì)莊子答道：“秦王有病召醫(y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舔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對這樣酣暢淋漓，冷嘲熱諷的謾罵，可以想象對方一定是啼笑皆非，啞口無言了?！肚f子》寓言對統(tǒng)治階級及社會種種庸俗不堪之風的揭露和批判是較全面而深刻的。同時，出色的運用了諷刺藝術手法。就其諷刺寓言故事的藝術成就而論，毫不夸張的說，莊子的確是一位我國諷刺文字藝術領域的開山祖師。
三、意境宏偉，想象奇特
首先，《莊子》對宏偉境界，險峻場面的描繪揮灑自如，得心應手，文章寫得汪洋恣肆，雄偉奔放，或令人欣奇，或使人驚懼，展現(xiàn)不同畫面，給人以藝術享受。如《逍遙游》寫“鯤鵬南圖”的寓言，向我們展示了一幅宏偉壯闊，奇幻莫測的畫卷：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洱R諧》者，志怪者也?！吨C》之言日：“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边@是對大鵬宏偉雄姿的禮贊!大鵬由北海的鯤變化而來，它的背不知有幾千里，他奮力起飛，其翅膀像遮天的云層。它趁海上風動，飛往南海，擊水三千里，直上九萬里的高空，飛翔半年，方到南海。這樣的描寫想象何等豐富，氣勢何等壯闊，形象何等鮮明?！肚锼烽_頭一段寫：“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于是河伯“望洋興嘆”，寫黃河秋漲，百川匯流，浩浩蕩蕩，洶涌澎湃，匯入大海的景象，寫得氣勢磅礴，富有詩意，吟誦起來，使人襟懷坦蕩，眼界開闊。真不愧是被歷代傳誦的名篇佳作。莊子還善于描寫險峻場面使人感到驚心動魄，不寒而栗?！短镒臃健防镏v到神箭手列御寇。寫他在普通場合射箭，當拉箭張弓時，一杯水放肘上，發(fā)射后水不灑，箭不偏，若木雕石塑之人，站在那紋絲不動地一直射下去?？梢娝浼几邚姟Ｓ形徊锜o人的對他說：“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因為你對于射，對于外物都沒有正確的認識，換一個地方就不行了，于是，伯昏無人將他帶到險峻的“佰仞之淵”。伯昏無人退到崖邊，腳的一部分放在崖外，輕松自如的射起箭來，然后請列御寇到同一地點來射，這時列御寇看著對方做出如此駭人驚險的動作，早已嚇得魂飛膽破，爬在地上，冷汗流到腳后跟，哪還敢去以身試險，與伯昏無人一比高低昵?《徐無鬼》篇“運斤成風”的寓言寫“匠石斫堊，運斤成風，盡堊而鼻不傷”，就其給讀者造成的驚奇感受來講，與上述描寫實在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其次，莊子的散文具有極豐富的想象力。他筆下那匹插翅的駿馬，在想象的王國里無拘無束的奔馳，翱翔。在他的寓言里，鯤鵬展翅，絕云氣負青天，直上九萬里，氣派何等浩大：匠石斫堊，運斤成風，盡堊而鼻不傷，真是鬼斧神工；望洋向若而嘆的河伯的情態(tài)；蝸牛角上，觸蠻二氏略地而戰(zhàn)，伏尸百萬，逐北旬又五日而后返的怪異……，真是風云開闔，鬼神變幻，出人意表，令人嘆為觀止。再如：《列御寇》篇寫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的故事，構思奇特，饒有趣味，令人不厭其讀。這則故事寫道：“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壁，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鳥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鳥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這則故事語言生動幽默，想象豐富奇特，類似這樣精致美妙的想象描寫，在先秦散文中是鮮見僅有的。除此，莊子神奇豐富的想象還表現(xiàn)在擬人藝術手法的運用上，在莊子筆下蟬，斑鳩，小雀都會說話，蝦、魚、蛇、風、樹，甚至鋼鐵也會說話，一切生物，無生物都變得有感情，有語言，真是各顯其生性，有其口吻。莊子散文中這種比擬手法，開了先秦散文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