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的突破與主角的轉(zhuǎn)換——評陳可辛《武俠》-藝術(shù)論文

相對于傳統(tǒng)的武俠片，影片《武俠》在視覺呈現(xiàn)方式上帶有明顯的自然主義傾向，打斗期間人的血管、筋脈、心臟、大腦等生理器官的微觀、快速的變化都能得到還原與再現(xiàn)。劉金喜與劫匪打斗的場面，經(jīng)由偵探徐百九的推斷在腦海中得以超真實的再現(xiàn)。有論者就指出影片是一種“微觀武俠”。
影片的主人公劉金喜原是黑道中人，是七十二地煞教主的義子，但他因為一次屠殺活動，眼見小男孩的求生欲望而良心發(fā)現(xiàn)，偷著離開七十二地煞，躲在小山村甘心做一個平民百姓。由于山村來了劫匪，劉金喜卷入到打斗之中，并將兩個悍匪擊斃。偵探徐百九相對劉金喜而言是更為偏執(zhí)與真誠的人，他始終堅持他心中的“法”，為了維護社會正義而不惜一切的狂人。在這一點上，徐百九與縣衙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梢哉f，他的思想更為單純與純凈，所有以往的罪惡他都要清理。劉金喜想要做一輩子來百姓的夢想就被這位頑固的偵探所打破，進而使劉金喜的真實身份為七十二地煞所知，進而引發(fā)更大的災(zāi)難。
影片的一大亮點是深入人物心理，通過影像加以呈現(xiàn)。徐百九在分析與還原劉金喜與悍匪搏斗時，他自身已處在他腦海中所還原的打斗場景旁邊，從各個角度探究打斗的細節(jié)與真相。這不禁令人聯(lián)想起英格瑪“伯格曼的《野草莓》中老教授回憶自己過去生活的類似表現(xiàn)手法，只不過《武俠》是一種現(xiàn)實中徐百九的意識呈現(xiàn)，而《野草莓》中的老教授是一種夢與鄉(xiāng)愁的潛意識表達。電影主角地位的變換劉金喜對徐百九的容忍似乎達到了超乎常理的程度。這也使得影片最終使劉金喜的中心角色讓位于徐百九，徐百九成為整部影片的最重要的形象。徐百九這位民國年間偵探的內(nèi)心沖突與執(zhí)著追求超過了劉金喜的隱忍與善良。徐百九面對劉金喜，不講人性、人情，對人性不信任，懷疑劉金喜既然以往犯有殺人如麻的重罪，在今后也有可能再一次危害他人。為了追求自己所認為的“法”，他寧愿自己向妻子借錢也要到衙門買牌票來逮捕劉金喜。一方是堅毅、執(zhí)著，一心探知犯罪嫌疑人真實身份，另一方是百般忍讓，避免身份泄露的逃犯。在劉金喜與徐百九之間展開了布局與解密的游戲，武功精湛的劉金喜渴望過著鄉(xiāng)村的生活，而對這位惱人的偵探卻有好感，認為他是個好人。面對七十二地煞兄弟的追殺，劉金喜甚至還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徐百九，演出一場裝死的戲。
從中國武俠電影史的角度來看，《武俠》并非真正原初意義上的武俠片，其所展現(xiàn)的武俠觀念與文化也稍顯朦朧與模糊。無論是劉金喜，還是徐百九都不是純粹意義的“俠”。劉金喜有犯罪前科，雖然低調(diào)做人后擊斃過悍匪，但與他以往所犯的罪過來比，是微不足道的。徐百九本身是官場中的公務(wù)員，為國為公辦事是他自身職業(yè)的操守。導(dǎo)演陳可辛在傳遞這樣的武俠文化觀，即“俠”無處不在，在劉金喜與徐百九身上都有俠肝義膽。相比劉金喜，徐百九的內(nèi)心所信奉的與傳統(tǒng)俠客更接近，他所深信的“法”代表的是他對正義公平人間秩序的信仰，盡管他對自身的信仰在現(xiàn)實的迷局面前有所懷疑，但他還是一個認準了一個理就勇往直前，不計自身安危和后果的人。劉金喜的身上雖然能見到俠客的武功，但他的內(nèi)心并無宏圖大志，對做殺手的厭惡使他甘愿做個普通人，他的隱忍更多的出于隱藏自身身份與對暴力的反感。所以，在某種意義來講，劉金喜已成為社會的邊緣人，只是因為一次意外才使他重新居于平民英雄的地位。力圖獨善其身的劉金喜在人格與心理結(jié)構(gòu)上與傳統(tǒng)的俠客相比具有重大缺陷。他的反抗不是出于懲惡揚善，而是發(fā)自本能的反應(yīng)。他與七十二地煞教主的見面，沿襲了黑幫江湖的截斷肢體抵償恩情或贖罪的慣例。當他自行斷去一臂，懇請教主饒恕他和家人這一希望破滅時，他才出于自衛(wèi)依然與教主進行拼死較量。
徐百九以往辦案時受到少年下毒的創(chuàng)傷記憶使他對人心充滿不信任，他只信“法”，認為“法”能帶來人間的正義與和平。不講人性、人情，冷酷而善良成為徐百九這位怪俠的心理特點。徐百九幫劉金喜裝死來蒙騙七十二地煞并非出于同情，而是使自己把活的劉金喜帶回縣衙治罪。徐百九的冒犯試探與劉金喜的隱忍裝相之間構(gòu)成了一種奇妙復(fù)雜微妙的“共生”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