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打磨的璀璨明珠——梅·薩藤日記研究

    梅•薩藤（May Sarton, 1912—1995）是享有國際聲譽的詩人、小說家和日記作家。她一生創(chuàng)作了50余部作品，其中多數(shù)作品的體裁為詩集和小說。在梅•薩藤的諸多作品中，是她發(fā)表于晚年的日記為她贏得了廣泛的聲譽和眾多的讀者。她在日記中真實地描寫自己的生活，并記錄思想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因此被稱為“人類精神的探索者”。她的《獨居日記》亦為她贏得了“日記體作家”的美譽。1997年出版的《梅•薩藤傳》稱她為“已被事實證明了的二十世紀最有影響的女作家”。作為一名獨居的女作家，梅•薩藤在作品中對獨居生活、女性身份、同性戀以及老年進行了深入的思考。本文擬從她的日記作品《獨居日記》、《海邊小屋》、《過去的痛》和《夢里晴空》入手，研究其思想的精華。

一、 獨居

    梅•薩藤最推崇的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曾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指出，再過一個世紀，當女人擁有500磅的年薪和自己的一間房間，女性就會“有自由的習(xí)慣和直接地表達自己想法的勇氣”。事實上，在《一間自己的房間》出版后不久，梅•薩藤就踐行了伍爾夫的理想，她不僅擁有了自己的房間，還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先后在納爾遜和約克獨自生活，并記錄下獨居期間的所思所想。然而，不論在何時，獨居都是一種不流于世俗的生活方式。梅•薩藤在日記中她既寫下獨居生活帶給她得孤單和絕望，也寫下了猶如新生般的精神升華的喜悅。

    對梅•薩藤而言，獨居是一種苦樂參半的經(jīng)歷。獨自生活，她既要面對生活的窘境又要面對內(nèi)心的孤獨。在天寒地凍的日子里，她會感覺房間冷得讓人打顫，擔心水管會凍結(jié)。由于旱獺、浣熊和土撥鼠的擾動，她有時夜里會無法安睡。當身體病弱時，她會擔心無人依靠。當寫作無法進行時，她會憂慮沒有足夠的收入維持生活。對她來說，更可怕的是內(nèi)心的孤獨和無法與人交流的痛苦，畢竟人是需要相互間溝通交流和情感慰藉的。然而，在這樣的孤獨、寂寞和絕望中，她依然堅持，因為獨居自有其意義和價值。獨居時，人必須獨自面對內(nèi)心的掙扎和痛苦以及情緒的劇烈波動，然而種這痛苦的經(jīng)歷亦是思想升華、靈魂豐富的機遇。梅•薩藤認為，藝術(shù)家必須跟隨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豐富自己的思考能力。藝術(shù)家的全部生活在于痛苦地表達自己的內(nèi)心，如果涉入過多淺薄的社交生活，就會喪失企圖深刻挖掘自己的意志?？梢?，獨居時人必須真實地面對自己，因為沒有緩沖，所有的經(jīng)歷和體會便更加深刻，而這種對生活的深切的感受、體會和表達，對藝術(shù)家而言是珍貴的經(jīng)歷。

二、 女性身份

    作為一名女性作家，梅•薩藤在她的多部小說中描述了女性的成長與困惑，在日記中她也多次寫到現(xiàn)代女性的困境。她認為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除了家務(wù)事和家庭生活以外，要想擁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是很難的。對于一個想要從事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她必然要經(jīng)歷內(nèi)心劇烈的沖突，一方面因為不能全身心照顧家庭而內(nèi)疚，另一方面又因為不能專心致志進行創(chuàng)作而痛苦。正因為她正視現(xiàn)代女性的痛苦、掙扎，她被看作女性主義的斗士。然而她一再強調(diào)自己只是在履行自己的寫作責(zé)任，不是為任何一場運動作代言人。在回復(fù)讀者的來信時，她表述了自己對婚姻的看法。她認為愛意味著給予而不是索取。愛需要克制、自律以及一種無私，并且是畢生的考驗。沒有承諾的愛是極其廉價的，這就是婚姻介入的地方。女性對于婚姻要持一種開放的心態(tài)，因為沒有承諾，生活沒有意義。女性不應(yīng)因反感盡義務(wù)，就對養(yǎng)育兒女不屑一顧。然而與此同時，梅•薩藤又對女性既能擁有圓滿充實的家庭生活，又能獻身于富有創(chuàng)新的事業(yè)表示懷疑。如此看來，女性必須在家庭和事業(yè)之間做出選擇，這是一道單選題。梅•薩藤在目睹她同時代女性的生活后給出這樣的艱難抉擇。然而，她也就如何解決這道難題給出了提示，“如果存在完美婚姻這個東西的話，我們都同意婚姻的結(jié)果是友誼，那是迫切需要的東西，它必須在那里開始和結(jié)束”。友誼與婚姻的區(qū)別在于友誼是平等的、互助的，而婚姻——至少是現(xiàn)階段的婚姻——意味著不均衡的義務(wù)和責(zé)任。可見，兩性間應(yīng)平等、尊重，共同承擔婚姻生活中的責(zé)任，這樣才可以使未婚的女性不畏懼在婚姻中迷失自己，使已婚的女性在為家庭付出的同時能保持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除了兩性的平等和尊重外，，梅•薩藤與伍爾夫、柯勒律治一樣推崇“雌雄同體”觀，“也就是女人身上兼有著男性，男人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軀體中元喊著女性…我還會同意超常的女性像超常的男性一樣可能有位置偏移，具有偉大創(chuàng)造力、具有異常理解力的人接近分布范圍的中心”

三、 同性戀

    1965年梅•薩藤出版了同性戀小說《史蒂文斯夫人聽到美人魚在歌唱》，這部書被譽為女性主義文學(xué)的分水嶺，并為以后的同性戀研究開辟了道路。梅•薩藤在日記中也說明了她寫同性戀小說的原因，并表明了她對同性戀的態(tài)度。她說她想寫一本“并非感情用事地描繪一個既不讓人憐憫，又不令人討厭的女同性戀者的書；一本正視事實的書：即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樣的生活很少有幸?！薄Ｔ诨貜?fù)一位有同性戀傾向的女讀者來信時，她寫到“也許以這種方式開始去理解愛并不壞，去逐漸熟悉你的性自我，愛你自己的身體，欣賞它所感受到的一切。危險在于對另外一個女人的愛有時是一種自戀。我不認為它會像婚姻的長跑一樣完滿…女同性戀關(guān)系有一個嚴重的缺陷。她們很少能持久。不持久的原因是這種關(guān)系極易破裂…另一個原因是女同性戀者不能生孩子。在對周圍人觀察以及我自己的生活中，我發(fā)現(xiàn)，持久的女同性戀中必有一方承擔了大部分做妻子的責(zé)任。所以，在某種意義上，這已經(jīng)是婚姻了，但卻沒有婚姻所能提供的任何支持”?？梢姡?#8226;薩藤對同性戀既不是極力推崇，也不是加以否定。在她看來，女性首先要了解和尊重自己的性自我，然后要知道同性戀所要面臨的巨大壓力。這種壓力不僅僅來自于社會，它與婚姻一樣，有來自內(nèi)部的壓力和不穩(wěn)定因素。

四、老年

    梅•薩藤筆耕不輟，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從五十八歲到八十二歲的人生經(jīng)歷。也正因為她的日記主要創(chuàng)作于老年階段，因此，字里行間都詳盡地描述了老年女性獨居生活的狀態(tài)，以及作家對步入老年的看法。

    對梅•薩藤來說，老年首先意味著喪失。先是失去身邊親密無間的朋友和戀人，然后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一九七四年（梅•薩藤六十二歲）對梅•薩藤而言必定是痛苦的一年，在這一年里，她的摯友海倫•豪、塞利納、朱利安•赫胥黎等先后辭世，而與她相知、相戀三十余年的戀人朱迪也出現(xiàn)明顯的記憶力減退。梅•薩藤感慨到“每次收到這類死亡消息對于她都如同發(fā)生了一次地震，每一次地震都會把過去的一小部分永遠地埋葬”。一九八七年（梅•薩藤七十五歲），她的作品收到眾多女性讀者的關(guān)注，正當她盼望著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時，中風(fēng)疾患無情地襲擊了她。病魔施虐下，她既無法寫作，也無法從事她熱愛的園藝，她每天與孤獨為伴，與病魔抗衡。她的身體無法再給她提供支持，反而成了羈絆。這使她對老年、衰弱有了深切的體會。然而梅•薩藤認為，老年絕不僅僅意味著喪失，老年亦有其好處。好處之一即是“我們不需要再去向誰逞能，不需要再對他人或?qū)ψ约鹤C明什么，我們是我們自己”。步入老年，人開始恢復(fù)本真。同時梅•薩藤認為，對老年的態(tài)度不應(yīng)該是抗拒，而應(yīng)該是接納，“也許步入老年意味著接納退化，這是整個生命發(fā)展神秘過程中的一部分…帶著孩子般的歡喜享受眼前的一切。這是上帝賜予的一種恩典”。在深入地思考老年和衰老之后，梅•薩藤開始思考死亡的意義，“我想一個人可以認為老年本身就是死亡過程，這是因為老年本身也在把對生活中的依戀逐一放棄。盡頭又是什么？如果一個人把死亡過程當作到達一個真正的目的地，而不是把它當做完全的空白，也許一切又會充滿了意義”。

五、綜述

    梅•薩藤一向以詩人自居，然而正是她寫于晚年的日記作品為她贏得了眾多的讀者和廣泛的聲譽。究其原因，與其日記的寫作目的和寫作原則密不可分。梅•薩藤開始寫日記的原因之一是想要摧毀她的《種夢根深》所描繪的虛假的精神樂園，讓人們接近和接受現(xiàn)實。因此她的日記是以真實為原則。其次，她在寫日記的過程中，除了對寫過的內(nèi)容語言風(fēng)格上修改外，不做大的變動。這樣就可以使人們看到事件的本來面貌和她思想發(fā)展的過程。正是由于她像梭羅一樣做出獨特的選擇，像盧梭一樣真誠地表述自己、像伍爾夫一樣對生活深入地思考，才使她的日記作品收到廣泛贊頌。

    作為一名獨居的同性戀女作家，梅•薩藤她對獨居生活、女性身份、同性戀既不鼓吹也不批判。她不是個激進的女性主義者，不贊成通過詆毀和反對男性來確立女性的地位，但在作品中又詳盡地描述了現(xiàn)代女性的困境。她對獨居生活中的脆弱、孤獨、絕望毫不諱言，但同時也享受獨居帶給她的真實的內(nèi)心體驗。她在日記中描述同性戀人間真摯的情感，同時也指出同性戀的缺憾。她所做的只是客觀地記錄她的生活和思想，讓讀者做出判斷。梅•薩藤日記中既有智者的低語，又有仁者的叮嚀，既有覺者的哲思，又有尊者的諍言。她的思想如同歲月打磨的珍珠，在時光的歷練中熠熠生輝。

本文來源：http://m.xwlcp.cn/w/zw/1534.html《芒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