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序》致使句考察

漢語學(xué)界對于致使問題的研究，自《馬氏文通》以來已走過了100多年的歷程，在這期間，諸多漢語學(xué)家對這一課題進行了多角度、多層面、全方位的研究和探討，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的研究成果。而針對于專書的致使句研究卻并不多見，本文以處于上古漢語與中古漢語過渡時期的《新序》為研究對象，對其致使句的使用進行深入而細致的調(diào)查和探討，這不僅有助于我們了解處于這一過渡時期的致使句的特點，還可以幫助我們更進一步地了解致使句的發(fā)展演變狀況。

通過作者認(rèn)真查閱和統(tǒng)計，將《新序》中出現(xiàn)的致使句共分為三種類型：使動句、使令句和“使”字句。由使動用法發(fā)展而來的使成式也是古代漢語中一種非常重要且常見的致使句式，且王力認(rèn)為使成式產(chǎn)生于漢代，但通過調(diào)查，在《新序》中尚未出現(xiàn)使成句的用例。

一、使動句

使動句是古代漢語里的一種特殊句式，它指由詞語的使動用法充當(dāng)謂語中心表示致使意義的句子。使動句的使動詞一般由不及物動詞、形容詞或名詞充當(dāng)。

(一)由不及物動詞充當(dāng)使動詞的使動句

在古代漢語里，動詞的使動用法一般只限于不及物動詞。一般情況下，不及物動詞作謂語中心語時是不帶賓語的，如帶賓語則往往用作使動。

（1）諸侯厭眾而亡其國?！峨s事·晉文公逐麋而失之章》

（2）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齊、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于志，而慕義無窮也。

（3）先王以為快其志，以臣不損令，故裂地而封臣，使比小國諸侯?！峨s事·樂毅使人獻書燕王章》

（4）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也?！豆?jié)士·公孫杵臼、程嬰者章》

（5）唐且一說，定強秦之筴，解魏國之患，散齊楚之兵，一而折沖消難，辭之功也。《雜事·昔者秦魏為與國章》

例（1）“亡”本為不及物動詞，后不帶賓語，此處帶賓語為使動用法，表“使其國亡”；例（2）“死兩君者”的“死”也為不及物動詞，后帶賓語用作使動；例（3）“裂地”，例（4）“請活之”，例（5）“定強秦之筴”、“散齊楚之兵”都用作使動，可分別換成遞系結(jié)構(gòu)的“使地裂”、“使之活”、“使強秦之筴定”、“使齊楚之兵散”。

古代漢語及物動詞用作使動的情況比較少見，及物動詞本來就帶賓語，在形式上和使動用法沒有區(qū)別，區(qū)別只體現(xiàn)在意義上。在《新序》中僅1例，

（6）魏王曰：“敬諾?！彼旒s車而遣之，且見秦王?！峨s事·昔者秦魏為與國章》

例（6）“見秦王”不是指“（魏王）見秦王”，而是指“使秦王見（魏王）”，“見”用作使動，讀xian。

（二）由形容詞充當(dāng)使動詞的使動句

在古代漢語里，形容詞用作謂語中心語時一般也是不帶賓語的，如形容詞后帶賓語則往往就是用作使動或意動，形容詞用作使動時表示使賓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具有這個形容詞的性質(zhì)或狀態(tài)。如：

（1）魯有沈猶氏者，飽之，以鬻市人?！峨s事·昔者章》

（2）楚王方侈，天其或者欲盈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善謀·楚靈王即位章》

（3）今君厚愛德于先王以成尊，輕棄寡人以快心，則覆來邪救過，難得于君矣?！峨s事·樂毅為昭王謀章》

（4）非然，茍可以成君之高，明君之義，寡人雖惡名，不難受也?！峨s事·樂毅為昭王謀章》

（5）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齊有越人子臧而強威宣，此二國豈拘于俗，牽于世，系齊偏之辭哉?！峨s事·齊人鄒陽章》

（6）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立強天下，而卒車裂商君?！峨s事·齊人鄒陽章》

（7）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唯恐王之不好勇也?！峨s事·梁惠王謂孟子章》

例（1）形容詞“飽”用作使動，后面帶賓語“之”表“使之飽”；例（2）“盈”、“厚”后帶賓語用作使動，表“使其心盈”、“使其毒厚”；同樣，例（3）至例（7）均為形容詞的使動用法，分別表示“使心快”、“使君之義明”、“使威宣強”、“使韓弱”、“使天下之民安”。

在《新序》中未見有名詞用作使動的用例。

二、使令句

早在甲骨文中，使令式已經(jīng)產(chǎn)生，兩漢時期其使用頻率越來越高，且使令動詞的數(shù)量也大幅增加。在《新序》中出現(xiàn)的使令動詞主要有：使、令、遣、命、謂、告、說、立、封、拜。根據(jù)句法語義特點，我們將這些使令動詞大體分為三類：

（一）使令、派遣類

1.使

在《新序》中由使令動詞“使”構(gòu)成的使令句是使用頻率最高的一種致使句式。

（1）屈原使齊，還聞張儀已去，大為王言張儀之罪，懷王使人追之不及。《節(jié)士·屈原者名平章》

（2）單于使貴人故漢人衛(wèi)律說武，武不從。及設(shè)以貴爵重祿尊位，終不聽?！豆?jié)士·蘇武者章》

（3）魯君使宓子賤為單父宰，子賤辭去，因請借善書者二人，使書憲書教品，魯君予之?！峨s事·魯君使宓子賤為單父宰章》

（4）陳恒弒君，使勇士六人劫子淵接，曰：“子與我，請分齊之半以予子；不吾與，今此是已?！薄读x勇·陳恒弒君章》

（5）楚靈王即位，欲為霸，會諸侯，使椒舉如晉，求諸侯?！渡浦\·楚靈王即位章》

2.令

使令動詞“令”也是古漢語使令句中比較常用的動詞，但在《新序》中其使用頻率卻明顯不如使令動詞“使”高。

（6）子毋敢食我也，天帝令我長百獸，是逆帝命也?！峨s事·楚王問群臣曰章》

（7）若我教子，必每暮令人往，竊為楚亭夜善灌其瓜，勿今知也?！峨s事·梁大夫有宋就者章》

（8）楚使黃歇于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韓、魏，韓、魏服事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渡浦\·楚使黃歇于秦章》

（9）夫敖倉，天下轉(zhuǎn)輪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阜，此乃天所以資漢。《善謀·酈食其章》

3.遣

在《新序》中由使令動詞“遣”構(gòu)成的使令句僅2例。

（10）于是乃遣使恤鰓寡，而存孤獨；出倉粟，發(fā)幣帛，而振不足；罷女后宮不御者，出以妻鰥夫。《雜事·楚人有獻魚楚王者章》

（11）今以中國之大，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如以千石之駑，射且潰之，必不留行矣，則北發(fā)、月氏，可得而臣也?！渡浦\·孝武皇帝時章》

4.命

在《新序》中由使令動詞“命”構(gòu)成的使令句僅1例。

（12）魯君曰：“子賤苦吾擾之，使不得施其善術(shù)也。”乃命有司無得擅征發(fā)單父，單父之化大治。《雜事·魯君使宓子賤單父宰章》

（二）勸誡類

1.謂

在《新序》中由“謂”作使令動詞構(gòu)成的使令句僅1例。

（1）曹人數(shù)請于晉，晉侯謂子臧反國，吾歸爾君?！豆?jié)士·曹公子喜時章》

2.告

（2）子雖告我以利，威我以兵，吾不忍為也，子行子之威，則吾亦得明吾義也。《義勇·楚太子建章》

（3）靖郭君欲城薛，而客多以諫，君告謁者，無為客通事。于是有一齊人曰：“臣愿一言，過一言，臣請烹”?！峨s事·靖郭君欲城薛章》

3.說

（4）及齊人蒯通說韓信曰：“足下受詔擊齊，何故止？將三軍之眾，不如一豎儒之功，可因齊無備，擊之?！薄渡浦\·酈生說漢王章》

（5）因說上曰：“令太子為將軍，監(jiān)關(guān)中諸侯兵”。 《善謀·漢十一年章》

三、“使”字句

“使”字句是由使令句逐漸演變來的，是“使”類詞詞匯意義逐漸虛化的結(jié)果?！笆埂弊志涞姆秶袕V狹之分，狹義的“使”字句是指由詞匯意義已經(jīng)虛化的介詞“使”帶上賓語充當(dāng)謂語中心詞狀語的句子，而近來來，很多學(xué)者主張采用廣義的觀點，即將與“使”字同義的單純致使詞構(gòu)成的句子也納入到“使”字句的范圍。在《新序》中出現(xiàn)了由“令”、“教”、“遣”帶上賓語充當(dāng)謂語中心詞狀語的“使”字句。

1.使

早在甲骨文中，由“令”作單純致使詞的“使”字句已經(jīng)出現(xiàn)，而到春秋時期，由“使”和“令”作致使詞的“使”字句則已使用較為普遍。在《新序》中由“使”帶上賓語充當(dāng)謂語中心詞狀語構(gòu)成的“使”字句出現(xiàn)頻率最高。如：

（1）公曰：“賴國家之福，社稷之靈，使寡人得吾子于此?！薄峨s事·桓公田至于麥丘章》

（2）鮑叔奉酒而起祝曰：“吾君無忘其出而在莒也，使管仲無忘其束縛而從魯也，使甯子無忘其飯牛于車下也。”《雜事·桓公與管仲、鮑叔、甯戚飲酒章》

（3）君以臣為能聽微決疑，故任臣以理，今離刻深，不顧仁義，信文墨不察是非，聽他辭不精事實，掠服無罪，使百姓怨。《節(jié)士·晉文公反國章》

（4）黃歇上書于秦昭王，欲使秦遠交楚，而攻韓、魏，以解楚?！渡浦\·楚使黃歇于秦章》

（5）今秦?zé)o德，棄義，侵伐諸侯社稷，滅六國之后，使無立錐之地?！渡浦\·漢三年章》

2.令 

在《新序》中由“令”帶上賓語充當(dāng)謂語中心詞狀語構(gòu)成的“使”字句僅3例。如：

（6）愿陛下令諸侯得椎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實分其國，而稍自衰弱矣?！渡浦\·孝武皇帝時章》

（7）虞卿能量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所不進，此彈丸之地不予，令秦來年復(fù)攻于王，王得無割其內(nèi)而構(gòu)乎？《善謀·秦既解邯鄲圍章》

（8）濟南近楚，民多變詐，陛下雖遣數(shù)十萬師，未可以歲月下也。臣請奉明詔說齊王，令稱東藩。《善謀·酈生說漢王章》

本文來源：http://m.xwlcp.cn/w/zw/1534.html《芒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