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外景鏡頭暗示人物的生存困惑

在張元的電影中，活躍著一群普通人，他們生存的空間凌亂而狹窄，實際上提供給了生活中那些身份不同的人展現(xiàn)自我，表現(xiàn)生存困惑的公共平臺。

張元電影的空間一般以城鎮(zhèn)為背景，他關注更多的是城市生活中最為真實的生活場面，因而在取景時，特別關注處于城市邊緣的那些破舊的樓房、擁擠的筒子樓、拆遷的廢墟、臟兮兮的街道以及雜亂的建筑工地，以這些現(xiàn)代都市空間中真實存在的生活圖景，來暗示電影中的人物所處的惡劣生活環(huán)境，以及這個城市中人們內(nèi)心躁動不安的情緒。

《北京雜種》講述了居住在北京的一群熱愛搖滾樂，堅守夢想的青年，他們長期居住在破舊的樓房、黑暗的地下室里，經(jīng)常因為沒錢交房租而更換地方，游走在北京城市邊緣。這些黑暗、狹窄的空間環(huán)境不僅暗示了這批青年生存的困境，夢想實現(xiàn)的艱難，也透露出青年們內(nèi)心那種難以驅(qū)散的壓抑、煩躁、焦慮與不安情緒?！翱臻g是人物的生存空間與活動空間綜合體，它不但承載地域、時代、歷史、民族、經(jīng)濟、文化、階級等各方面人文領域的重負，而且還要包含人物思想、情感、心理、心靈等方面的人本領域的重要內(nèi)容?！薄?】38影片中這群搖滾青年壓抑無望，苦悶無邊的心情正好與鏡頭展現(xiàn)的空間感相吻合，是對電影中人物情緒的一種渲染和襯托?！侗本╇s種》中，張元的鏡頭十分冷靜，為我們展示了細雨下的長安街、破舊的鐘鼓樓、狹窄的胡同，給觀眾建構(gòu)出了已經(jīng)過去的那個年代真實鮮活的北京城市形象。

同樣是表現(xiàn)北京，《過年回家》也為觀眾建構(gòu)了類似的人物生活平臺，在電影的開場，于正高騎著自行車帶著妻子陶愛榮穿行在北京狹窄的胡同里，胡同兩邊堆著煤、爛家具、磚塊，給觀眾呈現(xiàn)了那個時代一個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胡同的樣貌。在這個離婚后重組的特殊家庭里，物質(zhì)生活十分困窘，陶蘭因為5塊錢失手打死了繼父的女兒小琴而后進了監(jiān)獄。17年后，陶蘭被允許回家探親，面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空間，她茫然失措，眼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北京城，與17年前主人公生活的北京城之間巨大的空間反差，正隱含了人物與生存空間之間關系的割裂。獄警陳潔陪同陶蘭尋家的過程中，陶蘭對于城市現(xiàn)代交通的陌生和害怕，暗指了電影中人物生活空間的巨大變遷。對于和這個城市朝夕相處的人來說，城市的變化是一點一點的，而對于與外界隔絕了17年的陶蘭來說，因為一墻之隔便造就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當陶蘭憑借記憶找到曾經(jīng)的家時，眼前只有一堆廢墟，城市拆遷給人帶來了新的居住空間，但同時也意味著傳統(tǒng)家園的喪失，對于陶蘭而言，還面臨著一種身份認同的艱難。 

北京這座城市，在《過年回家》《綠茶》《東宮西宮》里都有表現(xiàn)，張元采取了和別的導演不同的視角，繞開了對背景渾厚輝煌的歷史古跡以及恢宏的現(xiàn)代化場景的描寫，卻用一個處于新舊相交替的、到處在搞建設的北京取而代之，可以看出張元在用攝像機記錄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的生存景象時，沒有解讀城市的現(xiàn)代文明和發(fā)達經(jīng)濟，而是采取一種對現(xiàn)實生活近距離的逼視。張元同其他新生代導演一樣，“我什么都可以拍，婚禮、聚會、連你換衣服、上廁所、做愛都行，只要你付錢。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拍你，可別怪我。我早就給你說過了，我的攝影機不撒謊?！薄?】113他這種再現(xiàn)真實空間的紀實的方式，無形中暗示了城市化過程中邊緣人物內(nèi)心的焦慮、空虛、煩躁，更體現(xiàn)了一種人文關懷。

電影《東宮西宮》的故事發(fā)生在北京的“東宮西宮”，是北京著名的同性戀聚會場所。電影開始，隨著一個長鏡頭，電影給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陰深、封閉的空間：殘破的圍墻、荒蕪的草地、光禿禿的樹枝丫，曲折迂回的長廊、死水般的池塘、以及骯臟的公園廁所。在這片小天地里同性戀們放縱著自己的情欲，小心翼翼而又蠢蠢欲動，從某種意義上這里成為了同性戀們相對自由、安全的空間。導演在選景時特殊采用了“公共廁所”這一封閉的空間，這是很多電影中少有出現(xiàn)的，可是對于一部男同性戀電影來說，其中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廁所里骯臟的積水，石灰脫落的墻壁，這讓人產(chǎn)生一種壓抑、惡心、陰濕、齷齪的感覺，這是導演有意地暗示同性戀者的社會環(huán)境狀況，也為同性戀者營造了一種灰暗地帶。到了夜晚，這里更是同性戀們幽會的最佳場所：慘淡的月光下奇奇怪怪的假山、透明的白紗窗、半舊的屏風、斑駁搖曳的樹影、昏暗的紅燈籠、破舊的雕梁畫棟，這些都是同性戀們完美的遮身隱蔽之處，也使整個畫面透露出一種陰郁，詭異之美。隨著故事的發(fā)展，阿蘭被警察小史抓住并押送到公園的派出所里審問，而這個派出所幾乎成為影片主要的電影空間。